【国学经典导读】
《孙子兵法》
《孙子兵法》是世界上现存最早的兵书,也是我国古代兵学的奠基性著作。它继承和发展了前人的军事理论,阐述了战争的基本原则,对春秋时期的战争经验作了哲学层面的总结,形成了一套深刻、丰富的军事思想,在我国和世界的军事思想史上都占有重要地位。孙子在书中从多方面探讨了战争的规律,举凡战前之准备,谋略之运用,作战之布署,敌情之研判等,无不详加说明,巨细靡遗。目前,《孙子兵法》已经被翻译成日、法、俄、英、德等多种文字,在世界各国流传,其影响力也已超出了军事的范围,受到各行各业人士的推崇与重视。
《孙子兵法》(又称《孙子》《吴孙子兵法》《孙武兵法》等),凡十三篇,(春秋)孙武著。
孙武,字长卿,春秋末期齐国人,生卒年月不详。他本是陈国公子完的后裔,先祖陈完为避难逃至齐国,受到齐桓公的重用,其家族便留在齐国累世为官。孙武的祖父田书为齐国大夫,因伐莒有功,齐景公赐姓孙氏,并封地乐安。孙武生于齐景公时,因其祖父、父亲都是能征善战的将领,从小耳濡目染,熟读军事典籍,钻研战争谋略,为日后的指挥作战打下了良好的理论基础。
后来,孙武因卷入齐国的政治斗争,不得不逃往吴国,隐居避世。在吴国都郊外,孙武结识了伍子胥,并被推荐给吴王阖闾。孙武将自己所作的兵法十三篇献给阖闾,受到吴王的赏识,被拜为大将。此后吴国军队西破强楚,攻入郢都,北面威逼齐、晋两国,扬名于各诸侯国,其中都有孙武很大的功劳。
孙武所著的《孙子兵法》是世界上现存最早的兵书,也是其军事实践和军事智慧的结晶,一直被视为兵家之经典。传世本《孙子兵法》十三篇可以视为孙武一派兵家的著作,其主要内容和核心思想应该出自孙武,但全书内容有所重复,前后体裁也不尽一致,应该是经过他的门人和战国兵家的整理补充。《孙子兵法》的十三篇皆以“孙子曰”开头,篇名即是本篇的主题,文章中心明确,层次清晰,逻辑严谨,语言简练,善用排比、比喻等修辞手法,语言生动形象,铿锵有力,气势不凡,被刘勰赞为“孙武兵经,辞如珠玉”。(《文心雕龙·程器》)
孙子深知战争的危险与残酷,因而在用兵问题上始终抱着相当谨慎的态度。在《孙子兵法》第一篇《计》的开头,他就指出:“兵者,国之大事,死生之地,存亡之道,不可不察也。”因为战争是关系到一个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,所以作为一名将领或统帅,不能不详细考察可能影响战争胜负的各种因素。紧接着,孙子从宏观的角度提出了影响战争胜负的五种基本要素:
一曰道,二曰天,三曰地,四曰将,五曰法。道者,令民与上同意也。故可以与之死,可以与之生,而不畏危。天者,阴阳、寒暑、时制也。地者,远近、险易、广狭、死生也。将者,智、信、仁、勇、严也。法者,曲制、官道、主用也。凡此五者,将莫不闻,知之者胜,不知者不胜。(《计》)
其中,“道”主要指战争的正义性,人心的向背,以及民众的支持等因素;“天”指天气、气候条件,如昼夜、寒暑、睛雨、季节变化等;“地”指自然地理条件,包括路程、地形、地势、地貌等;“将”指将领的智慧、信义、仁爱、勇敢、严明等才能和品质;“法”则指军队的组织编制、管理、军需供应等规章制度和军纪。在孙子看来,只有深刻的认识和把握这五方面的条件,才能奠定战争胜利的基础。在具备了这五方面条件之后,还需要进一步分析、比较双方的君主是否贤明、将领是否有才、天时地利为谁所占、法令是否贯彻、军队实力强弱、士卒训练情况、赏罚是否分明等因素,才可以判断战争的胜负。
显然,孙子把“道”放在其军事理论的首要位置,足见其重要性。按照其经之“五事”的排列,“道”在“天”“地”之前,并不是指一般的道理、方法,而是带有发端的根本意义。同时,这个“道”又不是空洞的、不可捉摸的,而是与实际的军事活动紧密联系的。所以在孙子那里,“道”既可以狭义的理解为政治,特别是国君通过修明政治,整齐礼乐、法度,使得民众与国君同心协力,战争得到民众的支持;也可以广义的理解为战争的规律,以及在把握战争规律的基础上制定的战略战术原则。经之“五事”的其他四个方面都可以视为广义的“道”的展开。
但是,战争毕竟是复杂的,军事统帅除了要把握整体的“道”之外,还必须全面掌握“天”“地”“将”“法”等方面的条件。在孙子看来,天道的运行与兵道的运行有着相同的规律。天有寒暑,兵则有生杀;天应杀而制物,兵则应机而制形。因此,行军打仗不可不知天时。同时,有天必有地,知天时者不可不知地利。所以孙子在《地形》篇中特别研究了“通”“挂”“支”“隘”“险”“远”六种地形与作战的关系,并提出了相应的应对措施。他认为,“凡此六者,地之道也,将之至任,不可不察也”,(《地形》)要求将领在作战前必须根据地形的不同特点,以及敌我双方对地形的占领情况,制定合适的战术和对策。此外,将领的才能和品质也是决定战争胜负的一个重要因素。若是将领的能力不足或品行不端,就很可能使军队陷入“走”“弛”“陷”“崩”“乱”“北”六种情况。所以孙子说:“凡此六者,败之道也,将之至任,不可不察也。”(《地形》)在他看来,战场上的天时、地利虽然重要,但充其量只不过是用兵的辅助条件而已,若要真正的发挥作用,还必须依靠人的力量。因此,将领的职责就是计算气候、地形等各方面因素,准确判断敌情,制定相应的战略战术,从而将有利条件发挥到最大,不利条件控制到最小,最终保证战争的胜利。
由此可见,孙子十分注意战争前的周密部署和准备工作。在他看来,善于用兵者,必须在战前审慎的分析敌我双方的主客观条件,调动各种有利因素,作出万无一失的部署,先使己方立于不败之地,然后再寻求开战。所以他说:“古之所谓善战者,胜于易胜者也。故善战者之胜也,无智名,无勇功。故其战胜不忒。不忒者,其所措必胜,胜已败者也。故善战者,立于不败之地,而不失敌之败也。是故胜兵先胜而后求战,败兵先战而后求胜。”(《形》)
孙子也很重视“知”的意义。他指出:“兵法一曰度,二曰量,三曰数,四曰称,五曰胜。地生度,度生量,量生数,数生称,称生胜。”(《形》)所谓“度”就是对土地的丈量,“量”就是考量人力多少、仓廪虚实,“数”就是由小到大进行推算,“称”就是权衡彼此的德业轻重、才能短长,而“胜”则是前面四者的结果。将领若能认真做好“度”“量”“数”“称”四点,便能准确知晓敌我情况,预测战争的走向,从而立于不败之地。
可以说,在古代社会,战争在很大程度上将人的那种高度清醒、冷静的理智态度充分的发挥出来,并产生了巨大的效果。因为兵家认识到,要想取得战争的胜利,必须以客观的现实条件为依据,进行冷静、理智的分析和判断,而不能凭借个人情感上的喜怒爱憎,也不能依靠任何迷信的占卜或鬼神的意志。一旦将领丧失理智,意气用事,仅凭感情用兵,或迷信神灵的指挥,就可能造成亡国灭族的严重后果。所以孙子强调“主不可以怒而兴师,将不可以愠而致战。合于利而动,不合于利而止。怒可以复喜,愠可以复悦,亡国不可以复存,死者不可以复生。故明君慎之,良将警之,此安国全军之道也”,(《火攻》)又说:“明君贤将,所以动而胜人,成功出于众者,先知也。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,不可象于事,不可验于度,必取于人,知敌之情者也。”(《用间》)
孙子对于“知”的内容和意义还有进一步的阐述,进而提出了著名的“知己知彼,百战不殆”的论断。在《谋攻》篇中,孙子分析了可能使军队陷入危难的三种情况,接着又阐述了战争取胜的五种情况,从正反两面论证了“知”的重要作用。他指出:
君之所以患于军者三。不知军之不可以进而谓之进,不知军之不可以退而谓之退,是谓縻军。不知三军之事而同三军之政者,则军士惑矣。不知三军之权而同三军之任,则军士疑矣。三军既惑且疑,则诸侯之难至矣。是谓乱军引胜。故知胜有五。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,识众寡之用者胜,上下同欲者胜,以虞待不虞者胜,将能而君不御者胜。此五者,知胜之道也。(《谋攻》)
也就是说,能够清楚的判断是否应该与敌方开战的将领可以取胜;懂得小部队与大部队不同的作战方法的将领可以取胜;上下同心、利益一致的军队可以取胜;随时做好充足战备的军队可以取胜;将领有指挥才能,而国君不强加干预的可以取胜。
另外,在战术上,孙子还提出通过了解敌我双方兵力多寡强弱的不同,采取不同的作战方针。“故用兵之法,十则围之,五则攻之,倍则分之,敌则能战之,少则能逃之,不若则能避之。故小敌之坚,大敌之擒也。”(《谋攻》)这就是说,作战时必须集中兵力,以多击少,尽量分化、瓦解敌军。只有当我方兵力占绝对优势的时候,才可以包围或进攻敌人。若是敌我兵力相当,不期而遇,则可果断抗击;若我方兵力少于敌方,则应迅速避开;若是敌强我弱,则应坚决避免与敌决战。弱小的军队如果顽固硬拼,就会被强敌所俘虏。
总之,对于敌方双方的情况都做全面而深入的了解,是战争获胜的一般法则和基本保证。“故曰知彼知己,百战不殆。不知彼而知己,一胜一负。不知彼不知己,每战必殆。”(《谋攻》)
《孙子兵法》军事思想的另一大特征就是其中包含的丰富辩证思维。书中对于战争中的主客、敌我、虚实、奇正、利害、进退、强弱、和战、攻守、动静、迂直、劳佚、饥饱、众寡、勇怯、久速等一系列矛盾因素的运动变化都有独到的分析和阐述。在孙子看来,战争是一个动态的、不断运动变化的过程,因而用兵之道讲究巧妙、灵活、多变,尽可能迷惑对方,而不为对方所迷惑,还需要从错综复杂的现象中迅速发现和抓住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。所以他说:
兵者,诡道也。故能而示之不能,用而示之不用,近而示之远,远而示之近。利而诱之,乱而取之,实而备之,强而避之,怒而挠之,卑而骄之,佚而劳之,亲而离之。攻其无备,出其不意。此兵家之胜,不可先传也。(《计》)
在《虚实》篇中,孙子将军队比作流水,认为“水之形避高而趋下,兵之形避实而击虚。水因地而制流,兵因敌而制胜。故兵无常势,水无常形,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,谓之神”。也就是说,行军打仗要像奔腾的水流一样,避开敌人的主力和锋芒,集中力量攻击敌人的弱点。由于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,所以将领不可墨守成规、拘泥成法,必须随时依据敌情的变化而变化,这样才能克敌制胜。孙子又说:“能使敌自至者,利之也;能使敌不得至者,害之也。故敌佚能劳之,饱能饥之,安能动之。”(《虚实》)这就要求我方将领牢牢掌握战场上的主动权,诱敌以利,尽量的扰乱敌方,调动敌方,使敌人按照我方的意图来行动。
在进攻上,孙子主张出其不意,攻其不备,行军时注意隐藏痕迹,在敌人尚未发觉的时候,突然攻击敌人的弱点。而在防守时,也需要迷惑敌人,隐藏实力,使敌人无从下手。“故善攻者,敌不知其所守,善守者,敌不知其所攻。”(《虚实》)无法抵御的进攻,必然是攻击敌人最虚弱的地方;无法追击的撤退,必须快速的让敌人始料不及。当我谋求交战的时候,就要攻击敌方的要害,使敌人不得不与我交战;当我不想作战的时候,就要想方设法迷惑、扰乱敌方的行军,使其难以向我发动进攻。这就是所谓“进而不可御者,冲其虚也;退而不可追者,速而不可及也。故我欲战,敌虽高垒深沟,不得不与我战者,攻其所必救也;我不欲战,虽画地而守之,敌不得与我战者,乖其所之也”。(《虚实》)
在《军争》篇中,孙子提出“兵以诈立,以利动,以分合为变”,强调用兵要靠谋略,要根据现实的战场情况分散和集中兵力,巧妙的变换战术。在孙子看来,“军争之难者,以迂为直,以患为利。故迂其途,而诱之以利,后人发,先人至,此知迂直之计者也”。(《军争》)在这里,迂与直、利与患虽然是矛盾对立的关系,但却可以互相转化。两军对阵时,最关键的便是夺取先机。若是故意迂回行军,虽然耗费了一些时间和路程,但往往能够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,比直来直往更为有利,更容易掌握战场的主动权。
在战术上,孙子还巧妙的利用了战争中各因素的矛盾对立和消长转化,提出了“治气”、“治心”、“治力”、“治变”等不同方法,将兵法之妙发挥的淋漓尽致。他提出:
三军可夺气,将军可夺心。是故朝气锐,昼气惰,暮气归。故善用兵者,避其锐气,击其惰归,此治气者也。以治待乱,以静待哗,此治心者也。以近待远,以佚待劳,以饱待饥,此治力者也。无邀正正之旗,勿击堂堂之阵,此治变者也。(《军争》)
总得说来,就是要扬长避短,争取主动,这样才能在战争中立于不败之地。
在《势》篇中,孙子又论述了“奇正相生”的观点。他说:
凡战者,以正合,以奇胜。故善出奇者,无穷如天地,不竭如江河。终而复始,日月是也。死而复生,四时是也。声不过五,五声之变,不可胜听也。色不过五,五色之变,不可胜现也。味不过五,五味之变,不可胜尝也。战势不过奇正,奇正之变,不可胜穷也。奇正相生,如循环之无端,孰能穷之?
这里所说的“正”是指正面对阵的常规战术,而“奇”指的是旁出奇袭的灵活战术。在战场上,常规战术一般只有固定的几种,而非常规的灵活战术却可以千变万化、无穷无尽。若能根据战场的具体情况将“奇”与“正”二者结合起来,有效的促进它们之间的互相转化,则可出奇致胜。
孙子作为一名杰出的军事家和军事理论家,在考虑如何在战场上取胜的同时,非常敏锐的意识到军事与政治之间的关系。所以《孙子兵法》中的一些内容看似在讲军事,实际上已经超出了军事的范围,而涉及到国家政治。显然,孙子已经意识到,军事是政治的继续,是政治斗争的一种特殊手段。因此,作为一名优秀的统帅,首先考虑使用的应该是政治、外交等手段,而不是武力。诉诸武力只是迫不得已的选择。“故上兵伐谋,其次伐交,其次伐兵,其下攻城。攻城之法为不得已。”(《谋攻》)孙子又说:“凡用兵之法,全国为上,破国次之;全军为上,破军次之;全旅为上,破旅次之;全卒为上,破卒次之;全伍为上,破伍次之。是故百战百胜,非善之善者也;不战而屈人之兵,善之善者也。”(《谋攻》)这就是说,战争的目的是使敌人屈服而不是消灭敌人。能使敌人全部屈服方为上策,若是击破敌人才达到目的就显得差了一些。所以百战百胜还不是最理想的结果,最高明的办法是不战而使敌人屈服。
目前已知的《孙子兵法》最早的版本是1972年山东临沂银雀山汉墓出土的竹简本《孙子兵法》,可惜残缺不全,无法窥其全貌。现存最早的刻本为南宋年间的《十一家注孙子》,其中汇集了曹操、杜佑、李荃、杜牧、陈皞、贾林、孟氏、梅尧臣、王皙、何延锡、张预十一家的注释,成为日后流传的最重要的版本之一。最早注释《孙子兵法》的是曹操,其单注本仅存于孙星衍的《平津馆丛书》卷一《孙吴司马法》中,文字与竹简本十分接近,也是一个很好的本子。此外,尚有南宋《武经七书》本《孙子》和清代孙星衍校勘的《孙子十家注》本亦流传较广、影响较大。1962年,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出版了影宋本《十一家注孙子》;1978年,上海古籍出版社又出版了重印本《十一家注孙子》;1999年,中华书局出版了杨炳安校注的《十一家注孙子校理》,收入《新编诸子集成》,都是目前较好的版本,可供参阅。